忙里忙外,人聚人散,招新活动在下午三点正式结束。
报名结果已统计出炉,以班级和社团为单位的两种版本,分别发放给相关人员。
依照学校安排,高年级的后两节课都是自习。
而一年新生则要配合社团干部的组织,分别去往各自场地,参加首次团内集会,说白了就是混个脸熟。
将最后一套桌椅收进仓库,武藏跟学长学姐一一道别。
继而转至弓道馆的更衣室,为自己换上久违的比赛套装。
一袭飒爽的袴服加身,一举一动间的气息都格外逼人。
随后一路紧赶慢赶,直到推开场馆入口处的房门。
按照大赛标准,弓道场地可分为室外70米级,和室内50米级。
即便娱乐性质的民间场馆,也普遍不会低于25米。
而限于占地因素,古内高中弓道场地的规划,采用了室内40米级的折中方案,除更衣室外,还设有休息区、观众席、以及比赛训练区。
就在这片宽阔的场地上,眼下正有众多身影等候于此。
除一男一女两名专业教员,还有刚刚报名加入的社团新人。
当中不乏几道熟悉的身影,北本、西村、夏目、以及藏身于窗外的那只猫咪老师。
逛游了一整天的肥猫,可能感受到了某种气息,正由窗台边缘露出一颗眯眯眼,紧盯着场馆入口处的门廊。
只因为,缠着夏目的那只妖怪,也一并跟来了弓道馆。
但是不得不说,这妖怪目前的状态,确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。
她就停留在门廊中,且一直面壁而立,不再往室内深入一步,那么不声不响的站着,只把兜帽和背影对着众人。
当然,现场没人知晓她的存在,除了武藏、夏目、和窗外的那坨胖猫。
武藏假装视之无物,从妖怪身边径直来到场地中间。
行止落落,体貌英逸,一身清澈气息让围观的同学们移不开眼睛。
这种场合,总少不了一番应景而官方的开场白。
幸好早有准备,便暗中清了清嗓子,然后在自觉安静下来的气氛中郑重开口。
“首先,欢迎各位加入弓道部,很高兴认识大家,我叫藤原武藏,还请多多关照。”
“我们都因为对弓道的热爱,在这里相聚、相识、相知,坚信这将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旅程。”
“接下来的日子,祝愿大家相处愉快,和睦融洽,也希望各位能够服从安排,积极配合工作,用我们共同的努力,将弓道精神发扬光大!”
一番鼓舞人心的发言,赢得满堂掌声与喝彩,更让大家对社团生活充满了向往。
西村忍不住,对身旁的几名外班同学炫耀道:“这个人哈,跟我同班哎!”
北本也是一脸骄傲:“他就坐在我的旁边啊!只隔了一条过道!”
在集体的注视下,武藏退至一旁,将场地留给两名专业教员。
弓道入门第一步,定然是选取适合自身的装备。
男生女生各成一队,在两名教员的带领下,分别换上合身的袴服,并很快选出与身材匹配的弓箭套装。
然后回到场内分列排开,清一色的古朴严正之气。
那么接下来,有必要为新人们上点干货。
弓道修行中,勤奋与专精固然重要,但所谓弓道精神,实则更为注重心性和礼仪的培养。
礼仪为表,心性为里,两者并没有量化的标准,只能体现在一言一行的细节当中。
于是教员抛砖引玉,邀请武藏再次上场,预先为同学们打个样子,也好更直观地了解弓道礼仪。
武藏并未推辞,这毕竟也是部长应尽的义务。
只身出列,戴好护手,两指提箭,一手拎弓。
步伐节奏一以贯之,不疾不徐的立至场中。
以便同学们能随时观察并纠正形体,场馆两侧的部分墙面,都很贴心的装有一人多高的镜子。
有趣的是,透过镜面反射,武藏能清晰看到门廊中那只苦苦面壁的妖怪。
对方一直很安静,武藏便收回心神,分别向同学们和教员微鞠一礼,而后侧身摆开架势。
一脚踏前踩上准线,一脚后调与肩同宽。
身杆笔挺,弯弓搭箭,眼神直指前方的靶心。
大家都屏息以待,室内安静的出奇。
随着弓弦逐渐绷紧,弓胎向后弯曲开来,当中数道竹片的摩擦声也开始愈发明显。
可就在武藏全神贯注之时,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串颤抖的声音。
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不要不要不要啊……”
这道声音幽怨而清晰,可同学们却无动于衷,只因为它出自于妖怪之口。
武藏又瞥了眼镜子,那妖怪的状态实属可疑。
她半弯着腰身,一改之前的沉静,双手捂住面具,像在努力回避着什么。
武藏挪回视线,无论如何先把这一箭射完再说。
于是继续将弓弦拉满,以致弓胎的摩擦声再次响起,嘎吱嘎吱的游走在耳畔。
“不要啊!不要啊!不要啊!”
怎料此时,不明缘由,那妖怪的呼喊陡然飙高,就如同歇斯底里一般。
浑身妖力动荡不堪,啪的一下即把面具震成碎屑。
望着镜中的一幕,武藏眉头一耸,连心神也为之一动。
那妖怪掩盖在面具后的“头部”,居然是一整颗硕大的眼球。
虹膜正在向四周快速蔓延,几欲把整颗雪白的球面染成棕色。
中间的瞳孔更是骇人,正以一种离奇的节奏到处乱窜。
目睹这一切,武藏不禁琢磨起来,到底什么因素能促使这妖怪突然陷入狂乱状态?
仔细回忆刚刚的经历,不放过踏入场馆起的每一幕,再结合两次事发的时间点,武藏却冷不丁地一晃神。
“难道……她是在害怕射箭的声音吗?”
暗中嘀咕一声,又将臂力一松,赶紧收掉未满的弓弦。
果然,弓胎的摩擦声稍稍一停,那眼球的状态就开始趋于稳定。
难怪她追随夏目至此,却宁愿躲在门廊中面壁,也不敢再往场馆中深入一步,更拒绝直视周围的一切。
想必,她一直极度畏惧着弓箭,以及和弓箭相关的所有事物。
可是当前,虽然妖怪本人确实平静了几许,但也并未完全恢复,而且刚刚泄露在外的妖力也无法收回。
无形妖力在场馆内逡巡徘徊,逐渐涌成一道道凄凉的微风。
同学们无法知晓妖怪的存在,却能切实感受到气温的降低。
“哎,怎么突然有些冷啊?”
“好奇怪,门是关着的,到底从哪吹来的这股风呢?”
“武藏同学好像也受到影响,连搭好的弓箭都放下了……”
耳边是一阵阵不明状况的议论,此时的夏目已经火急火燎。
从一开始,防止意外发生,他就刻意呆在靠近门廊的位置,好时刻监督那妖怪的动向,可结果的确上演了最为不利的局面。
影响无关的同学,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情况。
于是不顾众多异样的眼光,便突然开口请示道:“实在抱歉,突然肚子难受,我先出去一趟!”
丢下一句话,不待任何回应,礼仪什么的也碎了一地,转身牵住那茫然的妖怪便推门而去。
至于窗外,深藏已久的肥猫也随之不见……
武藏猜的出,夏目此去必是归还妖怪之名,这将有利于对方找回自我。
而且有斑的保护,安全方面也不会有太大问题。
总之,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顾好。
拿定主意,提起弓身,又重新搭上手中的羽箭。
这一次,他手法娴熟,水到渠成,锁定目标,毫不迟疑。
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中,武藏将盈满之弦忽的一松。
便是嗖的一下,指开箭去,正中前方树立的靶心……
同一时刻,场馆外围的走廊中,夏目正牵着失神的妖怪一路飞奔,最终停在一间位于角落的杂物室里。
将对方扶坐在墙边,夏目声声吁喘道:“您待在这里,再忍耐一下,我去去就回,把名字还你!”
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是愁得发慌。
友人帐就放在教室的书包里,这来回路程少说也需要五六分钟,还是在中途没人干扰的前提下,期间妖怪是否还会发生异状,夏目自己也没个定数。
但他现在没得选,就回手唰的打开房门。
可才踏出一步,却有一道滴溜溜的身影从走廊的窗外一跃而入。
“哼哼哼,你这是要急着去哪里呀?”
此人正是独自行动的斑,刚把夏目座位里叼来的手拎包搁上地面。
“猫咪老师!”夏目不禁喜出望外。
省去途中的时间,一切风险都会大大降低。
拿起书包,回到室内,面向妖怪盘膝而坐,再把取出的友人帐平置身前。
大致来讲,名字的处理方式可分为两种。
其一,向妖怪问出名字,再直接通过友人帐予以归还。
其二,脑中想象妖怪的模样,再附加特定的咏唱词,让友人帐自行选定并揭晓妖怪的名字,然后再执行归还过程。
面前的妖怪形神恍惚,显然已经无法交流,所以不得不采用第二种方式。
夏目聚精会神,口中念动有声:“我的守护者,显示他的名字吧!”
哗啦哗啦,纸页翻动,友人帐开始自行运作。
嚓的一下,选定完毕,可夏目低眉一看,挺立在面前的却是两页并列的纸张。
又是焦急,又是困惑,一丝凝重立刻爬上夏目的脸颊。
之前他已有过两次归还名字的经验,但无一不是一妖一名和一篇纸页的对应有关系。
那么,眼下这两张纸又是什么情况?!
“莫非是哪里出错了?”
夏目来不及多想,专心调整状态,又把方才的步骤重复一遍。
可折腾到最后,面前依然是那两张坚挺的纸页……
一直静守在他的身边,猫咪老师瞅了瞅不怎么对劲的友人帐,又转而看向那虚吟不断的妖怪,并安静感受着对方复杂的妖力。
数秒之隔,得出结论。
“哦,原来如此……这家伙可并非常识里那种单一的存在,而是两只妖怪的融合体呢。”肥猫走近夏目,一本正经的指教道:“不要重新尝试了,一口气把两个名字都还给他们。”
“哎?……好的好的!”
夏目深感意外,却也立刻付诸行动。
将两张纸页一同衔于口中,一股温润的气息呼之即出。
“眄,眴,在此把名字还给你们,请收下吧……!”
(注:一、“眄”读作“免”,“眴”读作“寻”。
二、关于北本家境的部分设定,取自第六季第六话。
三、归还名字的两种方式,可分别参考“狸追”和“菱垣”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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